Oileán Az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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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穿過窗簾縫隙溜進套房裡的陽光，以及鬧鐘的鈴聲，正式向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印宥蒨宣告早晨的到來，她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子，揉著雙眼，側身離開床鋪，進去浴室梳洗，爾後換上一襲黑色西裝衣裙，坐在梳妝台前化妝。

            她再三檢視著自己的妝容，撥弄著那一頭捲髮，再度拿起那瓶石瑠紅的香水。

           「今天先擦這瓶香水吧，晚上回家後再試藍色那瓶的！」她滿臉欣喜的打開瓶蓋，將兩滴香水滴落掌心，擦在頸部兩側，迅速地拎起她的黑色皮包，踏出套房的大門。

         徒步前往公車站的途中，印宥蒨身上的香水氣味持續飄散在空氣之中，凡是她所行經之處，總有許多嗅到她身上的香氣的路人── 特別是男性，紛紛對她行注目禮。其中還不乏某位騎腳踏車的男性高中生因為聞到她的香氣而一時分神，結果竟然「砰」地一聲撞上前方的電線杆和垃圾堆，當場摔得四腳朝天，頭上和制服還沾著發霉的果皮，以及無論看起來和聞起來都像是放到泛臭酸味的奶茶的液體，連路過溜狗的中年胖婦人都忍不住皺起眉頭，緊捏著鼻頭快步走開。

         「唔，沒想到這瓶香水的效用這麼強啊？」印宥蒨側首覷了眼那位從垃圾堆狼狽爬起身來的高中生，伸出左手輕掩雙唇，嗤嗤偷笑，走向位於前方二十公尺處，站著起碼十餘人的公車候車亭。

          她才剛走至距離站牌約十公尺左右，坐在候車亭座位最邊緣的一名上班族，便轉頭盯著她不放，隨著她越接近候車亭，側視著她的候車群眾越來越多，當她抵達候車亭的時候，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叭──。

         載滿乘客的公車停在站牌前，敞開了車門，待最後一位身穿運動服的高齡男士緩步下車後，大多數的男性候車群眾都因為嗅到香水的氣味而出了神，呆站在現場，以至於印宥倩搶先一步跑到公車上，佔住剩餘的最後一個座位，其餘女性候車群眾皆陸續上車並繳付車錢後，其餘男性候車群眾仍待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

         「還有沒有人要上車啊？」戴著墨鏡的公車司機，開口詢問著那群尚站在原地的男性候車群眾，此時多數的男性候車群眾才如同大夢初醒般回神過來，急驟地步入車門，公車才總算在耽擱兩分鐘後，駛離該座候車亭。

          至於公車的車廂裡，原本完全和「清新」這個形容詞扯不上邊，卻也不至於汙濁得讓人掩鼻的空氣，全被印宥倩身上散發的香水味所佔據，包含那位坐在印宥倩旁邊且身懷六甲的少婦在內，已經有起碼十名女性乘客因為受不了濃烈的香水味，開始噴嚏連連，甚至還有人邊咳嗽，邊要求司機調整車廂裡的空調強度。

         「呿！有這麼誇張嗎？」印宥蒨不以為然的瞧著上方的空調出風口，像是撫摩著溫馴的寵物貓般，摸著放在膝上的黑色皮包。

          隨著公車到站，那位少婦用左臂護著自己的腹部，在某位看起來相當溫厚羞澀的男性大學生的小心牽引下，跟著部分乘客走下車門。

           緊接著，換另一批乘客魚貫踏進車廂，當中有位目測約不惑之齡，身著便裝的黝黑男子，將眼角餘光鎖定在印宥倩身旁的空位，大搖大擺的走向她的面前，不發一語地直接跨越過她的雙腳，坐在該座位上，身體還散發著汗腥味和有點像是沾到燒塑膠的濃煙的氣味。車上的乘客紛紛皺起眉頭，摀住口鼻，有位女學生終於因為無法忍受男子身上的氣味，竟直接撐開用來裝著早餐包裝紙的塑膠袋，「嘔」地一聲將嘔吐物全吐進袋子裡，其他學生見狀，連忙伸手撫摸她的背部，還語帶關切地問她是否在嘔吐完後感覺好一點。

           「噁！這個男的身上怎麼會這樣臭！？」印宥蒨強忍著撲鼻而來的強烈臭味，硬是將自己的頭部別向走道，說什麼都不肯將視線放在這名男子身上的任何一部分── 哪怕僅是指甲縫裡卡著黑色汙垢的手指，或著是露在破損的涼鞋外，沾著灰塵的腳趾。

            她在上車前購買的豬肉三明治，仍維持著完整的包裝，放在她的皮包裡，此刻她僅慶幸自己還沒有咬過它半口，否則就會輪到她在車上嘔吐出來了。

            「小姐，」該名男子首先打破沉默，低聲向印宥倩搭話，「妳身上的味道好香。」

            「該死的猥瑣男！不要跟我搭訕啊！」印宥蒨裝做沒聽到般，繼續保持沉默，注視著走道，太陽穴邊緣卻已經浮現頗似被風吹成三道新月型痕跡的沙丘的微型小坡。

            「啊啊，為什麼妳的香味會這麼迷人呢……？」男子的雙眼微瞇，露出陶醉的神情，嘴角的唾液還滴落在有些磨損的褲管上，渾然沒注意到印宥倩已經將左手握拳，而且她的手背上逐漸呈現出濁水溪形狀的青筋。

            「這個傢伙是癡漢嗎！？也不想想自己招惹的是誰！？」印宥蒨稍抿著雙唇，右手緊握著座椅扶手，若不是因為現場還有許多搭車群眾，而且把手非常牢固的鎖在座位上，她真的會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拆下它，然後奮力往這個男子的後腦勺砸下去。

             「啊，現在的妳，看起來也好美……若能一直聞著這個香味，再繼續看著妳美麗的臉，要我做什麼都願意……。」男子細聲沉醉地說著，雙手卻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眼角還泛著晶瑩的淚光。

              「噢？做什麼都願意？」印宥蒨仍閉著朱唇，原本握拳的左手，稍微鬆緩的放在皮包上，右手亦跟著鬆弛下來，貼著扶手的末端。

              忽然，她的腦海裡面閃逝過一道細線般的闇黑色陰影，嘴角勾起帶點惡意的淺笑。

              「先生，」她稍微轉頭，斜視著該名男子，刻意壓低聲線問道，「你等一下會在下一站下車嗎？」

              「啊，是的，美麗的小姐。」男子依舊滿臉陶醉地凝視著她，頜首回覆她的問話。

              「我因為趕路，沒辦法在下一站下車，不曉得你是否方便幫個小忙？」她輕聲問著男子，只見對方再度微笑點頭，但是雙眼已經呈現有些獃滯無光的模樣。

               「請等我一下，」她細聲說著，迅即從外套口袋裡抽出智慧手機，點開簡訊的圖示，鍵入一段訊息存入草稿，始將存成草稿的訊息出示至該名男子的眼前，訊息裡寫著：「我因為要趕路，沒有辦法在下一站下車，等會兒請你在下車後，拿著我交給你的東西，去那間距離公車站牌約三十公尺的85%旅店，拿給那名站在門口執勤，臉上有胎記的男性服務生，若他問起，就說是『黑雁』要交給他的，謝謝。」

             男子看過該則訊息，欣然的向印宥倩比出「OK」的手勢，從她的手裡接過一個發亮的黑色小皮夾，之後便在公車到站的同時，拿著那個小皮夾，蹬著雀躍的步伐走下車，依照她的指示找到該名服務生。

            沒想到，正當男子準備將東西交給對方的時候，竟有四名便衣男子忽然一擁而上，當場制伏男子和該名服務生，還從外套裡出示自己的警員證，那名服務生見狀，頓時嚇得目瞪口呆，擠不出半個字來。

            「冤枉啊！警察大人！我是無辜的啊！！」男子放聲吶喊掙扎著，但警員絲毫不理會他的求饒，仍將兩人拷上手銬，送入警車的後座。

            「有什麼話要講的，請在警察局裡說吧！」負責押送兩人的警員面無表情的說著，爾後便關上警車的車門，駛離85%旅店的門前。

            至於印宥蒨呢？她在該名男子和服務生被押上警車後，仍老神在在的坐在座位上，望著警車逐漸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裡，伸出左手輕觸著嘴唇邊緣，泛起一絲淺得幾乎看不見弧度的冷笑。

            「『黑雁』啊，先前妳不是很會暗算我嗎？這次總算能夠讓妳品嘗到掉進坑裡的滋味了！」

            她這麼思忖著，旋即在公車到站後，疾步奔下車門，快速衝至公司大樓的一樓女用洗手間，坐在隔間裡的馬桶上，掏出放在黑色皮包裡的特製強力卸妝乳液往臉上擦抹一番，再摘下貼在臉部的仿人皮假面，露出自己原本的真面目，瞬即從黑色皮包裡取出化妝盒，畫上全新的妝容，才堆著滿臉的笑容走出女廁隔間。

          叮──。

           印宥倩甫步至電梯的門前，清脆的電梯鈴聲便隨之響起，她不疾不徐的步入電梯門，直達辦公室所在的樓層，按下辦公室大門右側的指紋鑑識器，隨著門扉的敞開，腳上踏的那雙矮跟皮鞋在地板發出叩叩的聲響，辦公室的泰半員工紛紛暫停手邊的工作，瞅著她不放。

            這群將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的員工中，有七成男性員工的臉上，浮現出宛若春風拂面的迷醉表情：當中有八名男性員工見著她，臉頰霎時暈染上兩片緋紅；六名員工的眼裡，閃爍著異常熱烈渴望，猶若見到五星級米其林料理而食指大動的老饕般的眼光；還有五名員工的眼神，變得和稍早前那名被警方帶走的邋塌男子般呆滯渙散，嘴角還掛著痴醉般的咧笑。

           「宥蒨啊，妳今天是擦什麼品牌的香水啊？味道超棒的！」其中一名身材微胖的女性用食指的指腹推了下差點滑落鼻梁的眼鏡，難掩眼裡興奮的目光，好奇地向她發問。

            「我也不曉得耶！這款香水沒有特別寫品名，我猜應該是店家自調的吧！」印宥蒨邊笑著向辦公事裡的員工招手寒暄，邊回覆前者的問題。

             「所以不是在類似新光三越那種大型百貨買的嗎？」一名蓄著短髮的年輕女性將手裡的智慧手機擺放在桌上，將辦公椅轉向印宥倩所站的方向。

              「嗯，算是在一間小型的私人店鋪發現的。」她說著，順手將皮包放在她的辦公桌面，她的辦公隔間牆緣擺放著亮銅色的三角名牌，上頭用黑色的楷書體寫著「課長 『血孔雀』印宥蒨」。桌面擺放著華碩的桌上型電腦、七個裝滿文件的塑膠文件立體匣、一株迷你的仙人掌盆栽。她從皮包裡掏出一串表面有些氧化暗沉的小鑰匙，依序轉開辦公桌抽屜的鑰匙孔，拉開辦公桌右邊第二個抽屜，取出一個朱紅底色搭配黑色邊緣的筆袋和幽翠綠的塑膠文具盒，安置在皮包的側邊，才從皮包裡拿起已經有點涼掉的豬肉三明治大啖一頓。

              這時候，一名外型乾瘦，面似獐鼠的男子，帶著溫柔且帶些微醺的眼神，緩步移至她的面前。

              「啊，課長，妳早呀。」男子俆俆開口，微笑著向她問候道。

              「咳嗯，還站在這裡做什麼？趕快去辦自己的事！」她將右手握拳，貼著人中作勢輕咳兩聲，不以為然的朝他連續揮手三次，該名男子始笑著應聲說是，遂轉身移回自己的座位，喀答喀答地敲打著鍵盤。

               短髮女性挪步至影印機前，拷貝著拿在手裡的大疊資料，分批拿給辦公室裡面的員工，之後從自己的辦公桌上拿起藍色的保溫杯，跟隨身材微胖的女性離開辦公室，步入鄰近的茶水間。

               「欸，我說小葳，妳有沒有覺得王撓署今天很奇怪啊？」身材微胖的女性環顧茶水間的四周，確認附近無人，才細聲向正站在飲水機前裝水的短髮女性發問。

               「嘿啊！化芝，妳也不是不知道，印宥蒨不只老是把麻煩的case丟給王撓署處理，而且不管他有沒有做錯事，都會把他叫進辦公室『洗臉』一頓，通常王撓署只要能夠避開印宥倩多遠，就絕對不會靠近她。可是今天的他，竟然會主動靠近印宥倩，實在是越想越奇怪哩！」被喚做小葳的短髮女性注視著微胖的女性，然後面帶警戒地掃視茶水間的每個角落── 像似連隻蒼蠅透過門縫飛進來，都會被她犀利的眼神瞬間貫穿，落得支離破碎的下場。

                「還有，妳注意到今天很多人在印宥蒨進來辦公室後，都出現奇怪的反應嗎？」被稱做化芝的微胖女性邊說著，邊伸手反覆搓著自己的臂膀。

                 「嗯，特別有幾個人在她進來的時候，整個看起來像失了神一樣，這麼說起來……。」小葳的雙眼瞧著天花板的日光燈管，眨了下眼，左手撫蹭著下顎，穿著高跟鞋的腳尖還點了地板兩下，發出細微的「喀喀」聲響。

                忽然，小葳和化芝不約而同地瞪大雙眼，深吸一口氣，接著異口同聲地說道：「肯定她擦的那種香水脫不了關係！」

 ( 未完，待續 )